2010年12月23日 星期四

今之八股

現在的風氣一篇文章字數不多,下邊的注一大排;這是學校考學位的寫法,也是八股。譬如我是先生,今天出個題目叫你們寫文章,我要知道你究竟看了多少書。現在的師生關係和從前的不同,先生沒有工夫和你詳細談論,只要翻翻你的論文,可以知道你看過甚麽書。不是只給先生以個人看,還有兩、三位審查的先生都要看。這種寫文章的方法,是方便看的人,這個看的人是考你、審查你論文的人,而不是方便將來讀你書的人。這叫八股。

——錢穆:《經學大要》,頁525。

不懂學問的人的無知作風

我告訴你們,歷史上任何一個大學者,古代乃至於將來後代,最偉大的第一等的學者,也不會完全沒有錯的地方。一個人的知識聰明,他所注意到的地方太廣大了,總有疏忽的地方。我們後來的人,應該補他的缺點,並不能因他有一點錯的地方,我們就因此而看不起他。近代中國人的學風,最大的毛病,就是批評人家一點小錯誤,就要打倒這個人。這都是一種無知不懂學問的人的作風。

——錢穆:《經學大要》,頁471。

2010年12月22日 星期三

如斯謂史學衰的時代?

老莊、佛家的子學盛了,他們的思想比較出世,不看重現實社會人生,他們是一種出世主義,於是史學在這個時代要衰了,所以唐朝人的史學是衰的,唐朝人寫歷史、講歷史的人沒有幾個。

——錢穆:《經學大要》,頁364。

到了魏晉南北朝、隋唐,已不再是通經致用,治國平天下只要“通史致用”。漢朝人不肯學秦朝,唐朝就要學漢朝,這就要講史學了。

——錢穆:《經學大要》,頁370。

唐朝人的史學若是衰的,卻出了《史通》、《通典》、《貞觀政要》這幾部重要的史學名著,不亦怪哉?

惡性循環

今天還要講現代史,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講。現代史要面對現實問題,今天的讀書人逃避現實,所志也不大。大學畢了業,再拿到一張碩士、博士學位文憑,可以到大學任講師,升副教授、教授,一輩子到退休。所知就是這樣,這將害了下一代。你們受了上一代的害,也照這樣害下一代。

——錢穆:《經學大要》,頁305。

錢說死讀書

什麼叫死讀書?把自己的人生丟在一旁來讀書做學問,便是死讀書。至於你的人生呢?今天看電影,明天吃小館,這和讀書爲學絕不相干的。這樣來讀書都是死的。要學歷史、學文學、學哲學,而把你自己這個人放在一邊,和你所學不相干,怎麼學呢?

——錢穆:《經學大要》,頁254。

學絕道喪

現在我們研究的問題,都是零零碎碎的。寫篇博士論文,至少三十萬字。要字多,就要找材料。中國書多,可以東抄西抄。今天的中國已可謂到了“學絕道喪”的地步。

——錢穆:《經學大要》,頁298。

2010年12月21日 星期二

新知識

我當時教小學,講歷史了,拿這講法(按:五帝講法)告訴學生,結果我在學校享大名了。大家認爲我學問了不得,其實我是讀了夏曾佑的書。後來慢慢書讀多了,才知夏曾佑是一今文學家。這是一小故事,諸位讀書要讀到自己發生這樣的興趣,這才是新知識,在別人講來,是普通常識;在你講來,是新知識。但你要看重這一點,這是你做學問的生命,最寶貴的。“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確是很開心的。

——錢穆:《經學大要》,頁122。

最近讀錢穆書愈感歡喜 ,佩服他。諸位或要說,錢穆的道理非常簡單、平凡。孔子何嘗亦不如是?他們這些平凡簡單的道理或許很多人都曉得,然而有誰能像他們那樣常將這些道理放在心上,終身行之?他們實在了不起。在別人所謂“普通常識”,對你的“新知識”又有何礙?

2010年12月10日 星期五

錢論陳文

又如陳寅恪,則文不如王(國維),冗沓而多枝節,每一篇若能刪去其十之三四,始爲可誦。且多臨深爲高,故作搖曳,此大非論學文字所宜。

——錢穆:〈致余英時書〉,《錢穆全集》第53冊,頁428。

胸懷氣度

錢玄同佩服崔適,提倡疑古辨僞更徹底了,把自己的姓都廢了,改稱“疑古玄同”。當時我很不客氣在講堂上批評這班過份講疑古辨僞的人,而也批評到他。我的朋友來告訴我說:“你如何如此大膽,敢批評疑古玄同?他的兒子在你班上呀!你要小心。”不久有人請客。錢玄同和我同爲陪客,坐一起,他對我說:“我有一兒子在你班上,你的話他都筆記下來,我都看了。”他又說:“他佩服你。”下邊就不再說了。那時的讀書人,這種胸懷氣度,今天人還有些比不上。

——錢穆:《經學大要》,頁11。

2010年12月9日 星期四

捨近求遠

來臺灣後,有一美國青年來看我。他是研究康有爲的。他給我看他的參考書目,我一看就說,你研究康有爲,所用的都是間接資料,都由別人寫的,你應先讀康有爲自己的書才行。其實今天一般作學問的,都犯了這種毛病。對於學者本身的書不看,儘管看別人講的。

——錢穆:《經學大要》,頁4。

2010年12月4日 星期六

理想的導師制

關於教學方面,則側重訓練學生以自學之精神與方法。於講堂講授基本共同課程外,採用導師制,使學者各自認定一位至兩位導師,在生活上密切聯繫,在精神上互相契洽,即以導師之全人格及其平生學問之整個體系爲學生作親切之指導。務使學者在脫離學校進入社會以後,對於所習學業仍繼續有研究上進之興趣與習慣,以藥近來大學教育專尚講堂授課,口耳傳習,師生隔膜,以致學者專以學分與文憑爲主要目標之流弊。

——錢穆:〈新亞書院沿革旨趣與概況〉,《新亞遺鐸》,頁15。

這是與魯迅“拒絕導師”相反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