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0月31日 星期一

以理化情

(莊子妻死),莊子始亦不能“無慨然”,此情也。“後察其始”云云,即以理化情也。以理化情,則“哀樂不能入”矣。

——馮友蘭:《中國哲學史》,頁181。

理學家倡“存天理,滅人欲”,陳來已明其合理。其於情則“發而皆中節”,是亦有情。莊子則不欲有情矣。

2011年10月29日 星期六

學說之價值

惟辯者之所以“治怪說,玩琦辭”,是否果只爲“以反人爲實而以勝人爲名”,或爲發現真理,此則吾人所不知。然一學說之價值,與其人之所以立此學說之動機,固無關係也

——馮友蘭:《中國哲學史》,頁168。

不以學說之動機非學說之價值,固爲其價值之獨立,然竊意不得謂其動機與價值之間無關係。若只問價值而不問其動機,則是功利觀點,亦抽離於歷史矣。

2011年10月26日 星期三

傳統禮儀的掩蓋下

世界各地都有一些人是飽讀過現代或古代神聖典籍的,他們不斷重複這些典籍裏的理論,把它們用讚歌的形式唱出來,不斷地引用,但在心裏,他們卻是殘暴、貪婪、渴望權利的。這些所謂的神聖典籍對人們有甚麼重要意義呢?它們沒有任何實際意義。對人類來說,真正要緊的是如何擺脫自私自利,如何結束從未間斷過的暴力行徑,結束彼此間的仇恨和敵對——那些典籍、廟宇、教堂和清真寺並不重要。

——Krishnamurti:《靜謐之心》,頁73。

2011年10月25日 星期二

上帝笑瘋的時候

可是,知識並沒能使人可以更精地超脫死亡和愛情等種種大問題。這也正是貝婁創作的喜劇,知識分子愈是有學問,他們就被綁得更緊,儘管那些學問本來是爲了這些問題才存在的。昆德拉的名言:“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知識分子一思考,上帝就更是笑瘋了,尤其當那個知識分子還是個無神論者的時候。

——梁文道:《讀者·知識分子這種人》,頁141-142。

2011年10月21日 星期五

被書壓死

我們很容易就會感到羅志華的死其實是一個象徵;象徵我們的過去;如果不幸的話,甚至象徵我們的未來。一個結業書店的老闆,後來已經走到了連移動電話費都付不起的地步,大年二十八獨自在擁擠狹小的貨倉清理藏貨,被意外墜下的書籍層層疊疊地壓住,死去。

——梁文道:《讀者·喧囂城市裏的孤獨》,頁66。

入過書荒齋的人,曾笑言地震時我會被書壓死。不太可能,我也幻想過,但我不配。沒把書讀好,卻被書壓死,這樣的死法還怕弄髒了書。

否認體驗近純真心靈

你不可能找到上帝;它無處可尋。人類虛構了很多途徑,很多宗教、信仰、救世主和大師,並希望借此找到永恆的幸福。尋覓的痛苦在於它讓人異想天開,並根據自己所熟知的事物祈求、估量能出現的幻境。他所追求的愛被他的謀生方式毀了。人不可能一手持槍,一手拿《聖經》。上帝只是一個象徵,一種權威話語,實際上已經失去了意義,因爲教堂和信仰活動的處所已經把它給毀了。當然,如果你不信仰上帝,也會像信仰者一樣遭受苦難,經歷短暫和虛幻人生的痛苦;日常瑣屑的苦痛讓生命失去了意義。人類任是窮盡思想也發現生不了真相,於是便創造了某些理論來填補心靈的空虛。由此,我們變成了“聰明”人,創立了新的哲學思想,但此後又不得不面對哲學探索失敗帶來的痛苦。我們創造出如何抵達終極的理論,教徒們去廟堂祈禱,沉浸在自己的想像世界裏。僧人和聖人都是傳統以及文化的一部分,是傳統和文化創造了僧人和聖人這類概念,因此他們也一樣發現不了真理。

——Krishnamurti:《靜謐之心·心靈的革命是唯一的出路》,頁9。

Krishnamurti 總讓我想起老子,否認和叛逆,摧毀普遍認知。張無忌學太極,記了所有招式,再把所有招式忘得一干二淨。大概是這樣吧,接受——否認——創造。“創造”一詞或只能是對求知和做學問而言,修養方面大概是到達“不踰矩”的境界吧。

2011年9月30日 星期五

野蠻之必要

一民族若只僅有文明而無野蠻,則即爲其衰亡之先兆。中國人文采彬彬,以弱不勝衣爲可貴,此即僅有文明而無野蠻。中國民族若真衰老,則即因其太文明。

——馮友蘭:《中國哲學史》,頁146。

此之謂宋、清末之衰邪?故夷狄蠻而覆神州。

2011年9月26日 星期一

見侮不辱

爲“救民之鬥”,尹文、宋牼倡“見侮不辱”,是尹文、宋牼一派之重要標語。所以《莊子》、《荀子》、《韓非子》、《呂氏春秋》,皆沿用此四字。荀子《正論篇》駁見侮不辱,使人不鬥之說,以爲人見侮而鬥,乃由於惡見侮,不必由於以見侮爲辱。所以雖信見侮非辱,但因不喜見侮,所以仍鬥。此駁甚有力;但宋子“見侮不辱”之言,並非全無理由。因“惡”或只是個人心中不喜,但“辱”則有關所謂面子問題。許多人不是因爲實際所受之不快而與人爭鬥,而是因爲要保全面子去爭氣,所以宣傳“見侮不辱”,總可算是救民之鬥手段之一種。且尹文、宋牼,所說“心之容”之義,似亦可爲荀子此駁之答复。

——馮友蘭:《中國哲學史》,頁117。

“見侮不辱”或以“心之容”化“惡見侮”,是欲不以侮爲侮邪?何以受之?何以距之?

2011年9月20日 星期二

避;無身;同人我

此可見在老、莊書中,楊朱緒餘之論,依然存在;然此非老、莊最高之義也。蓋楊朱所說,多吾人不自傷其生之道。然處此世界中,吾人即不自傷其生,而他人他物,常有來傷我者。吾人固須不自傷,亦須應付他人他物之傷我。楊朱在此方面之辦法,似只有一避字訣。如“隱者”之“避世”,是其例也。然人事萬變無窮,害盡有不能避者。老子之學,乃發現宇宙間事物變化之通則,知之者能應用之,則可希望“沒身不殆”。《莊子》之《人間世》,亦研究在人世中,吾人如何可入其中而不受其害。然此等方法,皆不能保吾人以萬全。蓋人事萬變無窮,其中不可見之因素太多故也。於是老學乃爲打穿後壁之言曰:“吾所以有大患者,爲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此真大徹大悟之言。莊學繼此而講,“齊死生,同人我”。不以害爲害,於是害乃真不能傷。由此言之,則老子之學,蓋就楊朱之學更進一層;莊子之學,則更進二層也。

——馮友蘭:《中國哲學史》,頁111。

從這一角度來看,則老子爲楊朱之後,莊子爲老子之後。

2011年9月17日 星期六

孔子極注重人之心理方面

之性情之真的流露,只須其合禮,即是至好。至其發於行爲,果得有利的結果與否,不必問也。事實上凡人性情之真的及合禮的流露之發於行爲者,對於社會多有利,或至少亦無害,但孔子則不十分注意於此。如三年之喪之制,本可以曾子所謂“慎終追遠,民德歸厚”之說,與以理論的根據;但孔子則只謂不行三年之喪,則吾心不安,行之則吾心安。此制雖亦有使“民德歸厚”之有利的結果,但孔子不以之作三年之喪之制之理論的根據也。孔子不注重行爲之結果,其一生行事,亦是如此。子路爲孔子辯護云: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道之不行也,已知之矣。

——馮友蘭:《中國哲學史》,頁63~64。

君子問其宜,不計其利。

人皆徘徊歧路之時

然因大勢之所趨,當時舊制度之日即崩壞,不因儒家之擁護而終止。繼孔子而起之士,有批評或反對舊制度者,有欲修正舊制度者,有欲另立新制度以替代舊制度者,有反對一切制度者。此皆過渡時代,舊制度失其權威,新制度尚未確定,人皆徘徊歧路之時,應有之事也。

——馮友蘭:《中國哲學史》,頁23。

此亦謂民初也。亂世無罪人。

2011年9月5日 星期一

惟須永遠重寫的哲學史

歷史有“歷史”與“寫的歷史”之分;哲學史亦有“哲學史”與“寫的哲學史”之分。寫的歷史,與歷史既難符合,則寫的哲學史,亦難與哲學史符合。且寫的哲學史所憑藉之資料,純爲書籍文字;則上述三種困難,尤爲難免。所以西洋哲學史只有一個,而寫的西洋哲學史,則何止百部,其中無有兩個完全相同。中國哲學史亦只有一個,而寫的中國哲學史,則有日漸加多之勢。然此人所寫,彼以爲非,彼之所寫,復有人以爲非,古之哲學家不復生,究竟誰能定之?若究竟無人能定,則所謂寫的歷史及寫的哲學史,亦惟須永遠重寫而已。

——馮友蘭:《中國哲學史·緒論》,頁14。

陳寅恪先生謂余英時先生“作者知我”之語,何其可貴!

2011年9月4日 星期日

太喜歡朱熹

答辯時朱先生讓我辨別朱子哲學與羅素中立一元論,這是針對我原來提出的修正傳統方法論的思想而發。朱先生提此一問題,張先生面色微變。但我心知朱先生不過就此一問而已,何況我的“出圈”思想在論文已收斂起來,以故從容應對,答辯順利通過,臨結束時朱先生笑著對我說:“你是太喜歡朱熹。”杜教授在旁立即說:“是同情的了解。”大概朱先生嫌我批判的分析不夠。

——陳來:《燕園問學記·十年道問學》,頁232。

我們知識分子其實是最沒用的

老傅兩杯酒下肚便動了感情,激動起來,一本正經地發了一大通議論,大意是說,我們知識分子其實是最沒用的,不要以爲我們在政治上能對國家起甚麼作用,知識分子的本份就是在學術思想上做開創性的工作,等等。我當時覺得老傅是借了酒來說出這一番與流行議論不同的痛切的意見,是有爲而發的。

——陳來:《燕園問學記·追憶傅偉勳》,頁187。

2011年9月3日 星期六

豈止是不通情達理?

我們論及那時的事跡,決不能脫離當時絕大多數人共享的“覺悟”水平。回想三十年前,“毛主席的指示”“組織上的決定”,這些字在人們心中的分量,哪裡是今天三四十歲以下的青年所能想像。批林批孔是毛主席發動的,以當時絕大多數人的思想來說,只有跟緊的心情,哪有懷疑的餘地,在北京高校這樣正統的地方尤其是如此。那個時代的人,即使有想不通之處,也多認爲是自己未能理解主席的高瞻、中央的遠矚,或主流枝節不同,而盡量使自己努力理解而已。更何況這些世事少知、書生氣十足的老教授呢。

……

試想,這些老教授遠離上層內幕,對社會對政治的了解與我們普通人並無兩樣,他們能了解甚麼,看清甚麼?而他們受到如許的侮辱和折磨,浪費了他們最富創造力的學術生命期,以至造成對其個人和中國學術的不可彌補的損失,這倒不見有人爲之不平和痛惜,卻有人就其當年服從組織決定和需要所作的歷史典故的事,屢加責疑,這豈止是不通情達理?

——陳來:《燕園問學記·史家本色是書生》,頁161。

被批時的鄧先生

對於“文革”時期人們的思想狀況,鄧先生與那些標榜自外於“文革”影響的議論者根本不同,他坦承自己與大家一樣,說“在當時的氣氛下,大家都像喝了迷魂湯”,跟著當時的風氣走了。這不僅真實、形象地表達了當時“從舊社會過來的知識分子”的思想狀態,也的確反映了當時高校大多數知識分子的思想狀態。在北大歷史系1997年春節團拜會上,鄧先生說了這麼一段話:“老實說,我在‘文革’中沒有吃過太大的苦頭,我的原則是好漢不吃眼前虧。”其實,鄧先生在1966年就被劃入“牛鬼蛇神”的隊伍,以“反動權威”的罪名成爲革命的對象,接受各種批鬥和勞改。而他的倔強依然不改,“那時每逢批鬥,按例必先由紅衛兵向群衆介紹被鬥人的罪狀。那時每逢鬥到鄧先生時,紅衛兵必宣布其罪狀曰‘他解放前是胡適的秘書!’而每說到此,不論任何場合,鄧先生必立即打斷他的話,用那斬釘截鐵、鏗鏘有力的濃厚山東口音反駁說‘我不是胡適的秘書,我是北大校長室的秘書!’針鋒相對,絕不含糊。”

——陳來:《燕園問學記·醉心北大精神的史家——鄧廣銘先生紀念集讀後》,頁143。

讀書之道

1978年10月入學後,第二天即往張先生家,請問讀書之道,張先生讓我先讀《荀子》,他說:“《荀子》在難易之間,從荀子開始最好。”

——陳來:《燕園問學記·豈弟君子 教之誨之——張岱年先生與我的求學時代》,頁83。

初入北大,先去拜見張先生請問讀書次第,先生告以循序漸進,由淺而難,義理固是重要,文字訓釋亦不可忽,令先就王先謙《荀子集解》細讀之,蓋荀子在難易之間,於打基礎最爲適合。

——陳來:《燕園問學記·十年道問學》,頁215。

清華兩個才子

張先生年輕時和張蔭麟關係很好,張蔭麟是清華的才子,陳寅恪特別賞識他,他後來留美,回國後即作哲學系和歷史系合聘的專任講師。張先生住蔚秀園時對我說,30年代時,一天收到張蔭麟的信,說很贊成張先生的文章,願意和張先生訂交,所以兩人成爲好朋友。張先生還說,可惜張蔭麟爲家庭所累,爲女人所累,死的太早。張蔭麟長張先生4歲,當時的才名頗盛一時,所以他主動結交張先生,張先生覺得這是他早年在清華很值得紀念的事。……晚年張先生也提起過張蔭麟,張先生說,“張蔭麟走錯一步,陳誠當時看重他,請他作秘書長,他離開清華去了,結果不合而三,清華也不接受張蔭麟了。他只好到浙江大學,家庭又出問題,結果死了。”

張先生也提到與張蔭麟並稱清華才子的錢鍾書,說:“張蔭麟是清華才子,清華有兩個才子,一個是錢鍾書,一個是張蔭麟,張比錢早一些。張蔭麟文史哲全通,但他寫出的東西,像中國史綱,是在歷史方面。錢鍾書本來和我也有交誼,但57年出事後,路上見面我和他打招呼,他不理,以後我也就不理他了,不高攀了。……”

——陳來:《燕園問學記·追憶張岱年先生》,頁102~103。

2011年8月30日 星期二

豈可以常情而臆議之

尤可嘆者,領袖崇拜靡蓋社會,世人鮮不醉於其中,影響所及,先生亦不能免,故曾隨順大衆,參加批孔運動。外間對此不明而竟有疑之者,全不知其中情勢皆需身置此特殊時代特殊環境始可了解,豈可以常情而臆議之。

——陳來:《燕園問學記·馮友蘭先生小傳》,頁23。

2011年8月24日 星期三

戇居

:很多香港人認爲讀書對工作有幫助,你有這個想法嗎?

:若是說與工作相關的,也許是我最初所讀的那些吧,像 How to Make a Million Dollars,不過很快你便會覺得它們很“戇居”,它們都是胡說八道。它們的唯一意義就是能夠激勵你的野心,讓你心裏有一份“cando-ism”;既然作者都能夠賺到one million,那麼我也同樣可以。或許對年輕人來說這樣很有用處吧。

——梁文道:《訪問·黎智英》,頁228~229。

中文有毒

:近日我在寫第二本關於應用文的書,教人如何作文。方法其實只有一個。讓我說一個例子:去年特首到元朗去,一個來自石崗菜園村的女士想向特首請願,給他一封信。那時特首正在“勝利牛丸”食麵,說請讓他先行用膳,然後才接收她的信。可是,特首用膳後便直接離去了,沒有接信,因爲他知道那名女士是來抗議菜園村收地事宜的。那名女士欲隨後追上,卻被保安人員攔截、跟著倒地。傳媒訪問她有何感想,女士衝口而出說了十個字:“咁嘅特首,簡直痛心疾首!”我想想,這句話的特色,是一句口語的四六駢文。

:哈哈,好厲害啊!

:如果用白話文來說,就是“如此特首,簡直痛心疾首!”或“如斯特首,簡直痛心疾首!”然後我想到,究竟這名女士的話是從何而生的呢?其實,從前的戲曲、南音、對聯、或者是通勝的千字文,全都是淺顯通俗的四六文。即使她不讀這些,聽聽舊時的流行曲如《鐵塔凌雲》,全都是四四或四六字的,很淺顯。當大家將這些入了腦,便能夠於說話中流露出來。可是當這些句子進入了學校,卻不讓你這樣寫,反會將它改成:“這樣的特首,真的令人痛心疾首了。”語文教學將中文原本最精練的口語與文言文的表達方式扼殺了。因此學生不知道中文可以切句、停頓;不知道中文沒有所謂的形式文法,只有作句的章法;中文也不像英文,沒有甚麼動詞變位,亦沒有第三身單數、無過去式、無時態。

——梁文道:《訪問·陳雲》,頁196~197。

:這個“法定語文事務部”也是令人把火,因爲在殖民地時代,它叫做“中文公事管理局”,這個名字十分謙虛,意指他們只管理公事上的中文。

回歸後改名爲“法定語文事務部”,嘩!你是翰林院嗎?即使是翰林院和皇帝也不可以制定法定語文,因爲語文是來自經史的,只有史官勉強可以出聲。但是,一個在公務員事務局之下的機構,憑甚麼?如果我掌權,第一件事就是要去拆它招牌。只是改了名就好像很巴閉。這就是一般搞政治抗爭和社會抗爭的人經常忽略的部分,其實它是一個很可怕的統治機器。

——《訪問》,頁200。

2011年8月23日 星期二

走到底

:我猜你以後也不會用中文寫書了。

:不太會,除非是寫小的東西,大的應該繼續用英語。這個決定已是個痛苦的決定,找到一條路以後,必須一直走到底。人生你不能反反复复,生命是很短的。

——梁文道:《訪問·哈金》,頁169。

焦點

:當然,傳媒對待明星亦差了,以前傳媒跟明星相敬如賓,尊敬你的工作;現在的傳媒將你捧上天後,又踩到地上,艷照風波只是將這種情況集中表現而已。許冠傑1992年開演唱會,《明報》寫的是哪個環節最感動;最近何韻詩開演唱會,傳媒報道的是她走光。

——梁文道:《訪問·吳俊雄》,頁140

動物園≈學校

:有一回設計一個動物園,當時我覺得應該讓動物有自由,於是就把它設計成將遊客鎖在籠子裏看動物。然後我們再設計一所學校,忽然有了很大感觸,原來學校這麼像以前的動物園,有很多問題,自此我就一直很關心教育的事了。

——梁文道:《訪問·榮念曾》,頁106。

2011年8月21日 星期日

困局

:爲甚麼做電視藝人?我想原因是我見到董啓章先生、駱以軍先生(知名臺灣作家),或者臺灣和香港許多中生代的作家的經歷。我不知道他們自己是否這樣認爲,但我覺得他們面臨一個困局,可能是環境給他的,或者是自己給自己,就是膠著狀態,很辛苦。而他們能夠做的,要不是放棄,要不就是繼續陷在困局中;我看不見任何人能夠突破。所以當我看見這困局,我很擔心如果我不嘗試走另一條路,即使我能夠寫得像他們一樣好,達到他們的境界,頂多是將自己的頭塞進膠袋裏,接著我還可以做甚麼?我在教寫作班的時候,好像向學生展示了一個可能性或者一個夢想;但原來這條路到最後是一個膠袋,一個死胡同,那我是否還有信心向學生講這一套道理?我有很大疑惑。

——梁文道:《訪問·王貽興》,頁44。

:你曾經那麼愛看書,現在看書的時間這麼少,你滿意嗎?我想你一生看書最少的時間就是現在吧。

:對,唯有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反正最近沒甚麼好書。

——《訪問》,頁54。

2011年8月18日 星期四

光源

因此,請直接去讀聖奧古斯丁的語句,不要像我接近莎翁那樣,去讀A對B對C對聖奧古斯丁的想法。這樣兜圈子會多花許多時間;靈性生活方面的書籍卷帙浩繁,鋪天蓋地。別把時間花在微弱的反光上;直接去光源處尋找吧。

——艾內斯·艾斯華倫:《沉思課》,頁202。

思想的力量

每看一次暴力節目,每讀一本暴力書籍,我們的心靈就會沉湎其中,這和目睹真實的暴力沒甚麼兩樣。更驚人的是,我們的主動購買這種暴力的,看過之後還在心靈中進行模擬。重複幾次之後,我們就會對暴力變得麻木。漸漸地,暴力會成爲解決沮喪、貧窮和不公的一種手段;我們甚至會爲它鼓掌叫好。

——艾內斯·艾斯華倫:《沉思課》,頁154。

專一

有些學生會買一大袋子薯片,在房間裏邊學習邊吃:讀一兩句,吃一點;讀一兩句,再吃一點。由於課文中的邏輯被不時打斷,他們只是時不時地回頭重讀。他們在清空薯片袋上取得了長足進步,卻在掌握課文上進展甚微

——[印度]艾内斯·艾斯華倫著,高天羽譯:《沉思課》,頁124。

另一方面,我曾在書店和閲覽室裏聽見音樂。這樣的場所應該徹底安靜。出於對所讀書籍的尊重,應該保持安靜;就算出於對音樂的尊重,也該保持安靜。這類場所使用背景音樂的初衷是使人放鬆。音樂或許是能使人放鬆,但閲讀時無此必要。

——《沉思課》,頁126。

學習時將自己完全交給書本,看電影時將精力完全集中在影片上;不要吃爆米花,也不要和人交談。

——《沉思課》,頁128。

2011年8月10日 星期三

毋已

甲本:其至(誡)也,胃(謂)天毋已清將恐【裂】,胃(胃)地毋【已寧】將恐【發】,胃(謂)神毋已霝(靈)【將】恐歇,胃(謂)浴(谷)毋已盈將恐竭,胃(謂)侯王毋已貴【以高將恐蹶】。

——高明:《帛書老子校注·第三十九章》,頁11。

“毋已”,今本皆作“無以”。河上公本雖以作“無以”,然其注則符“毋已”義。李零本作“毋以”,即不從甲乙本又舍今本,不知其故。“無”、“毋”,古人常混用之。高明謂關鍵字在“已”、“以”。已,止也。一字之差,經義全非。以天爲例,若作“無以”,則是承上文“天得一以清”,不清恐將裂。若作“毋已”,天故得一以清,惟物極必反,清無已則恐將裂。

此二義似都解得通。愚非老子之徒,不得辨孰爲老子本義。

2011年8月7日 星期日

無爲而無以爲

甲本:上德無【爲而】無以爲也。

——高明:《帛書老子校注·第三十八章》,頁2。

乙本:無爲而無以爲。
王本:【無爲而無不爲。】

——高明:《帛書老子校注·第四十八章》,頁54。

第三十八章,“無爲而無以爲”,甲、乙、王本無分歧,嚴本作“無爲而無不爲”,高明認爲是據《韓非子》改。第四十八章,諸本多作或幾於“無爲而無不爲”之義,獨嚴本作“無爲而無以爲”。高明據嚴本補之,謂作“無為而無不爲”則上下語義相爲違背。第三十八章,李零贊同高明。惟第四十八章據郭店楚簡本,仍作“無爲而無不爲”。

愚惑:皆嚴本,高明何以於第三十八章非之,於第四十八章從之?從語義觀之,皆“無爲而無以爲”,也無須費神解之。然嚴本自相矛盾。究竟是有矛盾,抑或無矛盾?李零則第三十八章作“無爲而無以爲”,第四十八章作“無爲而無不爲”,正與嚴本相反。李零認爲這兩句看似矛盾,其實不矛盾。然而究竟如何不矛盾,又不見其說。

李零之說,見《人往低處走》,頁128-130。

2011年8月6日 星期六

春秋龍鳳

古人說,孔子是鳳,鳳是祥瑞。鳳鳥的比喻,是暗示天下太平,聖人降臨。這是孔子的外號。老子不是鳳,而是龍,藏頭露尾,隱於雲端。他們在亂世,角色不一樣。

——李零:〈寫在前面的話〉,《人往低處走》,頁4。

2011年6月27日 星期一

文明的影響

有一個很有趣的事情,中國文學史上李清照曾離婚再嫁,因爲她的詞寫的非常好,人們就想像她如何漂亮高雅;又按照後來的貞操觀念,想像中,不能容忍她再嫁,而且還是嫁給一個壞人!傳說她第二個丈夫與秦檜有關係呀。所以,一些喜歡李清照的人一定要考證她根本沒有再嫁,這就是受到了後來的文明觀的影響。

——葛兆光:〈第八講:文化史和文明史〉,《思想史研究課堂講錄》,頁219。

2011年6月26日 星期日

雜種文化

其次,因為日本沒有歷史和傳統所支持的、整體的、根本的解釋系統,它的許多文化是借來的,拼湊而成,所以不大有主體性。大家都知道,日本人的模仿性很強,他們甚麼都可以拿來用,連異族的語言也一樣。……日本凡是外國新詞,一概拿來就上,只管用片假名注音,如果隔兩年後再去看日本的報紙,會發覺看不大懂了,因爲片假名太多了,日本人拿片假名把英文、法文直接拿過來用。……一位熟識的日本教授也說,他看報紙也經常看不懂。……說得過分一些,日本是沒有“體”只有“用”的文化,是一個不斷整合起來的雜拌兒,這不是一個貶低的說法。像田邊元在《種的理論》裡面就說到這一點;很有名的加藤周一曾寫過《雜種文化》。




——葛兆光:〈第九講:知識史與思想史〉,《思想史研究課堂講錄》,頁229。

2011年6月6日 星期一

《述夢賦》

夫君去我而何之乎?時節逝兮如波。昔共處兮堂上,忽獨棄兮山阿。嗚呼!人羨久生,生不可久,死其奈何!死不可復,惟可以哭。病予喉使不得哭兮,況欲施乎其他?憤既不得與聲而俱發兮,獨飲恨而悲歌。歌不成兮斷絕,淚疾下兮滂沱。行求兮不可過,坐思兮不知處。可見惟夢兮,奈寐少而寤多。或十寐而一見兮,又若有而若無,乍若去而若來,忽若親而若疏。杳兮倏兮,猶勝於不見兮,願此夢之須臾。尺蠖憐予兮爲之不動,飛蠅閔予兮爲之無聲。冀駐君兮可久,怳予夢之先驚。夢一斷兮魂立斷,空堂耿耿兮華燈。世之言曰:死者澌也。今之來兮,是也非也?又曰:覺之所得者爲實,夢之所得者爲想。苟一慰乎予心,又何較乎真妄?綠髮兮思君而白,豐肌兮以君而瘠。君之意兮不可忘,何憔悴而云惜。願日之疾兮,願月之遲,夜長於昼兮,無有四時。雖音容之遠兮,於怳惚以求之。

——歐陽修:《歐陽修詩文集校箋》下冊,頁1525-1526。

逝者如斯,日憶夜夢。一去不返,懷之以慟。

寅恪幼年趣事

父親不擅長戶外遊戲,被兄妹們笑爲“笨手笨腳”。五伯父隆恪從小天性聰明,活潑好動,加之年齡稍長,自然成爲發號施令的孩子頭頭。一天家裏來了遠房親戚,小兄弟們興奮不已,要想跟他們開個玩笑以示友好。大家悄悄商量,在後花園的一個大坑上,鋪些雜枝亂草做成陷阱,想讓他們走上去摔個跟頭。隆恪派六弟寅恪充當先鋒“誘敵深入”,不料寅恪動作笨拙,誘敵不成,自己反倒落進了陷阱。真可謂“偷雞不成蝕把米”,以後幾十年在家中提起此事,仍引爲笑料。




——陳流求、陳小彭、陳美延:《也同歡樂也同愁:憶父親陳寅恪母親唐蒷》,頁21-22。

2011年1月27日 星期四

釋己名

銓,稱也。

段注:稱,各本作衡。今正。


——段玉裁:《說文解字注》,頁707下。

古人有姓、氏、名、字。今人所有,姓名而已。愚氏,無從考。父母賜愚“銓”以爲名。愚怪此字之僻,母告曰只是爲了有個金部,望能賺多錢也。此字,今人少——或不用,而古書多用以謂“銓選”。用此字爲名,欲來日能當官乎?俗哉此名。遂自取雅號“無涯”。後查族譜,得知愚輩以“學”爲字。以當時研究顏子之故,又自取“學顏”爲字。愚遂有姓、名、字、號。近日好訓詁,得知“銓”可訓爲“衡”。故銓,權也。《說文》解權,“一曰反常”。司馬貞《史記索隱》曰:“權者,反常而合道。”子曰:“可與共學, 未可與適道;可與適道,未可與立;可與立,未可與權。”是可知“權”之善而難爲也。以此爲名,是以此爲志。古人有改名以明志。愚喜幸無需取另名,而愈惜父母所與焉。愚由此亦感訓詁之微妙,惟學者能發焉,進而賦萬物以文。

2011年1月12日 星期三

子厚氣度

或謂:“井議不可輕示人,恐致笑及有議論。”子厚謂:“有笑有議論,則方有益也。”“若有人聞其說,取之以爲己功。”先生云:“如有能者,則己願受一廛而爲氓,亦幸也。”

——《二程集》,頁111。

2011年1月5日 星期三

兒孫吃祖宗

自己背著因襲的重擔,肩住了黑暗的閘門,放他們(按:自己的孩子)到寬闊光明的地方去;此後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

——魯迅:〈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墳》,《魯迅全集》第一卷,頁135。

魯迅曾謂“禮教吃人”,是祖宗吃兒孫;而他這“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的意見卻是要兒孫吃祖宗,也是吃人了。魯迅本身似乎也覺此,故於〈娜拉走後怎樣〉一文表示“將黃金世界預約給他們的子孫”的代價太大了,所以不要將來的夢,只要目前的夢。蓋人要生存、延續、發展。不要祖宗吃兒孫,也不要兒孫吃祖宗。

像我像我

老前輩們開導我,那細腰蜂就是書上所說的果蠃,純雌無雄,必須捉螟蛉去做繼子的。她將小青蟲封在窠裏,自己在外面日日夜夜敲打著,祝道“像我像我”,經過若干日,——我記不清了,大約七七四十九日罷,——那青蟲也就成了細腰蜂了,所以《詩經》裏說:“螟蛉有子,果蠃負之。”

——魯迅:〈春末閑談〉,《墳》,《魯迅全集》第一卷,頁214。

誣聖人

子見南子,子路不說。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

——《論語集注》,《四書章句集注》,頁91。

讀此章不能無疑焉,愚試誣聖人。

聖人溫淳淵懿,而夫子之道又貴“人不知而不慍”,何以激動如此?蓋夫子非聖人,或於此時未是聖人。

2011年1月2日 星期日

吾所願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此爲《論語》首篇首章。諸位莫以首兩句爲老生常談而等閒視之。三年求學而及此者,鮮矣。學者,貴能持之以恆,溫故而知新。是以學而時習之爲可說之事。玩樂之友多,講習之友少。故有同志於學之友到訪,互相點檢共勉,是爲可樂之事。或有學而不能得其樂。若不能說之樂之,則終有少欠。蓋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未達說樂之境,則是未真知學也。又學在己,知不知在人,則人之不己知,何慍之有?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諸位能以中興文化爲己任,則誠是吾所願也。


——無涯

此爲“給新生的悄悄話”。錄於此以自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