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月21日 星期四

僞書不是廢物

如只爲研究哲學起見,則吾人只注重某書中所說之話之本身之是否不錯。至於此話果係何人所說,果係何時代所有,則絲毫不關重要。某書雖僞,並不以其爲僞而失其價值,如其本有價值。某書雖真,並不以其爲真而有價值,如其本無價值。即就哲學史說,僞書雖不能代表其所假冒之時代之思想,而乃是其產生之時代之思想,正其產生之時代之哲學史之史料也。

——馮友蘭《中國哲學史》,頁16。

不以人廢言,讀書亦如此。

哲學之進步

論者不察,見孔子講堯、舜;董仲舒、朱熹、王陽明,講孔子;戴東原、康有爲仍講孔子,遂覺古人有一切,而今人一切無有。但實際上,董仲舒只是董仲舒,王陽明只是王陽明。若知董仲舒之 《春秋繁露》只是董仲舒之哲學;若知王陽明之《大學問》只是王陽明之哲學,則中國哲學之進步,便顯然矣。

——馮友蘭《中國哲學史》,頁15。

此與余英時先生說的“用康德、海德格解釋宋明理學的人其實都是在宣揚自己的哲學觀點”無異。豈止宋學是新儒學,漢學亦是也。

2010年1月20日 星期三

功効不可急,工夫不可慢

問:“論語近讀得如何?昨日所讀底,今日再讀,見得如何?”榦曰:“尚看未熱。”曰:“這也使急不得,也不可慢。所謂急不得者,功効不可急;所謂不可慢者,工夫不可慢。”

——《朱子語類》,頁650。

2010年1月19日 星期二

閉關

關了門,閉了戶,把斷了四路頭,此正讀書時也。

——朱熹《朱子語類》,頁315。

現今若要閉關可不只是要關門閉戶,恐怕最重要的是封上網窗。

2010年1月12日 星期二

破迷

古之言鬼神,不過著於祭祀,亦只是言如聞歎息之聲,亦不曾道聞如何言語,亦不曾道見如何形狀。如漢武帝之見李夫人,只爲道士先說與在甚處,是端目其地,故想出也。然武帝作詩,亦曰“是耶非耶”。嘗問好談鬼神者,皆所未曾聞見,皆是見說,燭理不明,便傳以爲信也。假使實所聞見,亦未足信,或是心病,或是目病。如孔子言人之所信者目,目亦有不足信者也。此言極善。

——《二程集》,頁52。

其無鬼神之論與今人之說如此相似。雖非否定鬼神存在,卻是不信人能見鬼神。

復禮?

行禮不可全泥古,須當視時之風氣自不同,故所處不得不與古異。如今人面貌,自與古人不同。若全用古物,亦不相稱。雖聖人作,須有損益。

——《二程集》上,頁22。

嘗問一學者,今儒家當否以《禮》復禮?吾自知當損益,然如何損益?當依誰説是?長輩罵孩提“不禮貌”,或讚其“有禮貌”,以何爲据?或以爲道德教育之可笑,然要符合絕大部分人的標準,唯有以這課本爲据。以《禮》復禮?恐惟招迂腐之嘲。

2010年1月10日 星期日

真知與常知

真知與常知異。常見一田夫,曾被虎傷,有人說虎傷人,眾莫不驚,獨田夫色動異於眾。若虎能傷人,雖三尺童子莫不知之,然未嘗真知。真知須如田夫乃是。故人知不善而猶爲不善,是亦未嘗真知。若真知,決不爲矣。

——《二程集》上,頁16。

疇昔父母數叮嚀,吾常應之“知道了。知道了。”然不曾改,是未嘗真知。又知遇危時需冷靜應對,然當真遇之時卻是驚慌失措。真知與常知異也。

2010年1月9日 星期六

禦寇

呂與叔嘗言,患思慮多,不能驅除。曰:“此正如破屋中禦寇,東面一人來未逐得,西面又一人至矣,左右前後,驅逐不暇。蓋其四面空疏,盜固易入,無緣作得主定。又如虛器入水,水自然入。若以一器實之以水,置之水中,水何能入來?蓋中有主則實,實則外患不能入,自然無事。

——《二程集》上,頁8。

老子主張虛器,這樣纔有“用”。但是又誠如程子所言,虛則外患易入。故學者須是站在大師肩膀上去做學問,方不至於落得思慮多而無緣作得主定。

莊敬

言不莊不敬,則鄙詐之心生矣;貌不莊不敬,則怠慢之心生矣

——《二程集》上,頁7。

言貌莊敬,非做給他人看,是爲克己復禮也。

啓蒙者的使命

“予天民之先覺者”,謂我乃天生此民中盡得民道而先覺者也。既爲先覺之民,豈可不覺未覺者?

——《二程集》上,頁5。

學者所慎

富貴驕人,固不善;學問驕人,害亦不細。

——《二程集》上,頁4。

學問驕人,非但害人,害己尤甚也。

這類老師

錢鍾書先生名氣大,我也跑去聼。他的課基本都用英文講,偶爾加一句中文,不過他有時似乎有點玄虛,不是很清楚明白地講出來,而是提示你,要靠你自己去體會,所以非得很聰明的人才能夠跟上他,笨的就對不上話了。當年清華四大導師裏我趕上了陳寅恪,他教隋唐史、魏晉南北朝史,不過那時候我還是工學院一年級的學生,沒有資格選這種專業課。陳先生的課正式上的人很少,大概七八個人,但是陳先生名氣大,大家都知道他是泰斗,所以經常有人趴到窗戶外面聼,我也夾在其中。上課了,陳先生夾一個包袱進來,然後打開書,可是他基本不看,因爲他對那些材料都歷歷如數家珍,張口就是因甚麽甚麽古書中的哪一段,原話是甚麽甚麽。如果按照解放後的標準來説,他的那種教課方式不夠格的,沒有任何教學大綱,完全是信口講,但在解放前允許這種講法。陳先生說話有口音,講得不是很精彩,不是靠口才取勝的那種老師,而且他講的那些東西太專門了,引的古書我們都沒看過,所以完全不懂。

——何兆武《上學記》,頁119-120。

譬諸日月在上,有人不見者,一人指之,不如衆人指之自見也。……人患居常講習空言無實者,蓋不自得也。爲學,治經最好。苟不自得,則盡治五經,亦是空言。

——程頤《二程集》上,頁2。

學重自得。思而後能得。有大師指之,還不如學者自思自學自得。孔子指之,顏回不違如愚,苟無繼而自思自得,能返而亦足以發乎?竊以爲錢、陳這類老師是很可怕的。不過有朝一日跟上了,不亦樂乎?